每年6月份一到，阿尼尔·狄瓦里先生就要将自己的电器商店交给手下的人打理，而自己则忙着带老婆孩子去欧洲游玩一趟。
“每年我们总会到国外旅游一趟，国内旅游一到两次。国内主要风景区我没有没去过的。”阿尼尔好几次自豪地对我说。
年届50的阿尼尔是我在新德里工作时的老房东。他在新德里比较富裕的地区建了一栋4层的小楼房，一层自己住，二层卖给了一个远房亲戚，三层和四层则租给新华社新德里分社当办公室兼住宿，每月的租金为9万卢比。我常去他家聊天，因此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。阿尼尔除了收入不菲的房租外，自己还开了一家电器商店，销售日本和韩国的家电，而他夫人则是服装设计师，所设计和加工制作的服装远销法国等欧洲国家。大儿子在尼赫鲁大学读书，小女儿则在当地一家著名的私立学校上小学。一家人过着优越体面、其乐融融的生活。
阿尼尔有自己的房子，有两部汽车，包括管家、司机、厨子和清洁工在内的佣人就有4个。大概是有着经营电器的便利，他家里的电器都比较高档，使用的手机也是功能齐全的新产品。他还是当地一家富人俱乐部的成员，每月都要去俱乐部和一帮朋友聚餐或锻炼身体。无论从那个角度说，他都是印度典型的中产阶级的一员。
印度的中产阶级有多少人呢？印度权威机构的数字是3亿人口。就我的感觉来说，这个数字过于庞大，水分太多。我为此多次向印度朋友请教，他们的解释是，一个人的月收入超过1万卢比，他就可以算是中产阶级了。这样收入的家庭在印度有6000万个，每户家庭以5口人计，就得出3亿的数目。
按2007年5月的比价，1万卢比相当于人民币1700元，这样的收入在中国恐怕还算不上中产阶级。所以，我觉得印度中产阶级的标准比较低。要准确描绘中产阶级的生存状况，应将印度中产阶级再细分为中下阶层和中上阶层。中下阶层的中产阶级可以指年收入在12万至25万卢比之间的家庭，他们刚刚脱离贫困阶层，不愁吃穿，家里通常会拥有电视机、电冰箱和手机，交通工具一般是工交车或摩托车，但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家庭还没有电脑。子女一般都去当地的公立学校或收费较低的私立学校。由于电费比较昂贵，因此他们多数家庭在酷热的夏天都用不起空调。印度的物价和中国大致持平，因此这些中下层的中产阶级并不经常购买衣物，每月能到餐馆里去两次就算不错了，部分家庭每年能在国内远游一到两次。我认识德里大学的一位副教授，月工资约2.3万卢比，妻子不工作，有一个10岁的女儿。我去他家时觉得他的摆设相当于中国普通家庭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水平。书桌和饭桌都很破旧，电视是21寸的，冰箱是单门的，大夏天家里用的是台式电风扇。唯一一个窗式空调装在主卧室，也只是最热的夏天在晚上睡觉时开2、3个小时。当时我就想，温度降下来了，窗式空调的噪音特别大，就像在一个机器轰鸣的车间一样，依然难以入睡呀。
而中上层的中产阶级家庭年收入应该在50万卢比（10万人民币）以上，他们包括政府高级官员、大型企业的管理者、高级专业人士、跨国公司职员和富裕地区的地主等。这些人大约不足1亿人口，他们一般都有自己的房产，居室装有空调，喜欢购买名牌商品，有高档汽车，每年都会到国外旅游一次，顺便在国外采购。他们的子女一般都上当地昂贵的私立学校，家庭有多个佣人。他们是社会的成功人士，是时尚的引领者，也是社会的中坚力量。
其实，印度中产阶级开始享受生活也就是近几年的事。说来不信，有着1000多万人口的新德里，直到1999年才有了第一家大型商场，名叫安萨广场。2000年后，新德里周围地区又相继建了一些大商场，供钱包越来越鼓的中产阶级消费。至今印度的夜生活也比较贫乏，供中下层百姓消费的娱乐场所寥寥无几。
过去印度人一向以节俭为美。“未雨绸缪、精打细算、掐着指头过日子、不借款不欠债”等古训，是祖上多年传下来的好传统。加上印度过去经济一直不发达，直到1985年，仍然近90％的人口每日开支不到1美元。但随着1991年印度进行经济改革，特别进入新世纪，印度的经济开始步入稳定的增长期，人们的生活水平有明显提高，过去长期累积的消费观才开始有所改变。我在印度的感受是，新生的中产阶级比老中产阶级的观念要开放，对前途更有信心，因此也更敢于花钱。1999年以前，持信用卡在印度消费很不方便，信用卡的发行量也很小，除了几家大饭店，其他地方都只收现金和支票。但近几年信用卡的消费却呈直线上升。据统计，2005年印度各银行和信用卡公司平均每天发放约5万张信用卡，这些信用卡的消费总额平均每天高达1.3亿卢比。难怪一些分析人士惊呼，“印度新兴的中产阶级在食品、衣服和其他消费品的支出上增幅之大，彷佛他们没有明天一样。”
《印度时报》的记者拉力克，30岁出头，6年前刚进报社时月薪是18000卢比，现在则涨到每月3万卢比左右。他收入增加了，但家里的存款却没什么增加。我问他为什么，他说把钱都花在室内装修、家用电器和日常消费上去了，譬如购物、在餐馆吃饭和旅游等。“当我现在有能力挣钱和消费时，我为什么不去消费呢？”和父辈相反，他不主张存钱，而是随心所欲，让自己过着比较舒适的生活。“存钱是为国家作贡献，消费是为家庭作贡献。反正这月花光下月还有，我愁什么呢？”至今仍然单身的他总喜欢这么说。
随着经济的持续高速增长，印度中产阶级的队伍也在迅速壮大。他们在享受经济繁荣带来的物质生活的同时，也在为经济增长作出自己的贡献，并承担着紧张工作带来的各种压力。
拉蒂卡·米塔尔女士是新德里信息咨询公司的一位业务经理，年收入有50万卢比。她穿着时髦，频繁地更换时尚手机和家电，周末的晚上一般都在购物中心或酒店的高档舞厅度过。但在表面风光的背后也有难以言说的辛酸。她告诉我，因为害怕失去这份工作，她经常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，加班加点地干活。有点空还要看些业务方面的书籍。因此结婚10年，她至今不敢要孩子，平时也没时间做饭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餐馆里靠吃快餐过日子。
她说，“别人看到我常吃麦当劳比萨饼，买半成品食品或熟食，还以为我是赶时髦，其实我根本没时间做饭。天天吃这样的垃圾快餐，把我的胃口都吃坏了，但没办法。公司业务这么多，生活节奏这么快，总得有所牺牲，才对得起老板和自己的薪水。而且我的许多同事都和我情况类似，经常加班，担心失业，担心孩子不能进好学校读书。”
但不是所有的中产阶级都像我的老房东阿尼尔和职业经理拉蒂卡·米塔尔女士一样忙碌紧张，承受着巨大的工作压力。我的新房东辛格先生也是中产阶级，但生活态度和消费观念却跟年轻人不一样。我到印度4个月后决定搬家，包着长长的头巾的锡克人辛格先生成了我的新房东。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快退休了。他在高档住宅区继承了父辈留下来的一栋老房子，6年前推倒重建，盖成了一栋比较洋气的三层别墅楼，自己住第一层，第二层出租，月租金为7万卢比，第三层则为还盖房子的贷款而出售给一个商人。他同样也过着比较舒适的生活，室内装饰和家具的品味也较高。他自己是建设部的一个中层官员，夫人是小学教师，两个女儿也都嫁给了有钱人，不需要他的补贴。尽管这样，他平时依然过着比较节俭的生活，这从他开着一辆便宜而略显破旧的国产车就可以看出来。他和家人吃得也比较简单，很少到餐馆吃饭，穿戴也不奢华。他说，虽然衣食无忧，月月有节余，但过去节俭惯了，现在有钱也不会追求豪华，过度消费。特别是快退休了，还要为老年生活作打算，总得留点看病钱，所以不会像年轻人那样阔绰大方。我想，辛格先生一家应该是老派中产阶级的典型代表。
印度在1947年独立前基本上没有中产阶级，只有极少的特权阶级和广大的贫民。独立后经济长期处于低增长水平，中产阶级的大量涌现实际上也就是最近10多年的事。据专家估计，到2025年，印度的中产阶级将扩大到5.8亿，占总人口的40％，他们的收入也会数倍的增加，购买力将大幅度提高。中产阶级的迅速壮大是一种值得注意的社会现象，它的出现强烈地冲击着印度的一些社会传统，并将影响印度政治和经济发展的方向。 |
